清商无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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猎宫保卫战已然进入扫尾阶段。

正是江南好风景，九安山猎宫前空阔的营地却弥散开了长风吹不尽的血腥味道。原本新生春草的原野被战车车辙与军靴交替碾压成青黄不匀的斑块，纵横着箭矢甲胄的残片，横亘着面目模糊的尸体。交战双方依旧交织混乱不清，一方被束手囚于牢笼，另一方却也不见丝毫得胜的欣喜神情。

猎宫大殿外人喧马嘶尽皆透露着疲惫与惨痛，殿内缓缓地荡漾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气氛。方才火箭硝石破空射入大厅时，某些重臣亲贵们方才头一次感知到死亡近在咫尺的真正恐惧；而此时的那一两分庆幸，也被方才危急时刻言侯的一席话，带出了与有荣焉一般的悲怆氛围来。

蒙挚注目着这满目疮痍狼藉，忽而想起梅长苏在最后一个锦囊中留下的四个字。

众志成城。

猎宫城墙见证的这最后一战，再也不存在任何的机巧与计谋。有的只是血肉之间的搏命、信念背后的坚执。

蒙挚不过是个粗人，却也知道十三年前梅岭的仇雠犹未消解，今日大梁史书上便再添血痕。禁军牺牲惨重，三千死士中存活不足三成；庆历军又何尝不是死伤犹甚。同样是这天地之间的亡魂，朝廷的祭奠与诟骂，对于逝者而言早已没有了意义。

于他而言也是如此。若论为将为帅，他这一番胜果不可谓不光彩照人；只是他无法坐视自己亲手带出的士卒这般没有意义的牺牲。猎宫一战注定是这铁血汉子一生的梦魇，绝非万丈荣耀。

那么林殊呢？与七万厮杀力竭几乎手无寸铁的赤焰将士一起，眼睁睁看着前来接应的友军挥起手中的屠刀。千里赤地一片火海。

倒不如死了得好，死了便能得眼前的干净——这是人心中最丑恶的角落都难以描画的地狱、史书中最阴险的篇章都不曾书写的冤屈，一个人的心念究竟要如何强大，才得以负荷起这样痛苦的记忆啊。

所以梅长苏必定无法坐视猎宫被围，自会舍命相救；也万幸这次，他们赢了。

无论多么惨痛，猎宫这一战终究保住了大梁国祚不衰。若是狡诈恶徒再行得逞、忠良之臣全军覆没，社稷江山将再不存半分浩然正气。此后权争之风行伍之弊双管齐下，国土沦丧、百姓流离便俱在眼前。

究竟要用多少鲜血才能洗去人心中的骄奢浮华，还天地一片坦荡清白？

忽道九天风满，承平需借吴钩。

耳畔听得天地之间春雷隐隐。乌云狂风正渐渐从远方天际滚滚而来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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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江极有可能倒戈相向。

萧景桓此前也曾设想过这样的场景，是以夏江说不能与他同行来猎宫时他竟还带上了几分欣喜。只是那时他满以为胜券在握，全然想不到，到了这种山穷水尽之时，竟然可能连最后的体面都无法留下。

他不能理解为何片刻之间所有人都笃信了他败局已定，忽而想起前线似是许久都没有消息传来。

大势已去吗。

“苏先生，你知道以誉王殿下皇子之身，我是没有权力取他性命的。”却见夏江已经开始玩弄着佩剑柄上的花纹，似是不急不慌地与梅长苏谈起了条件，“若是我眼下保护了你，你又如何向我保证会跟着萧景琰回到金陵，而不是找机会自行潜逃呢？”

有了赤焰手环，林殊的身份必将大白于天下。梅长苏如今回京，便是自寻死路一般的抉择。

“夏首尊，在下的最终目的你应当有所心知。”梅长苏对他假笑起来，眼角都露了几分堆积出的笑纹，“金陵城中你我二人尚有胜负未决，在下可并不准备弃子而降——倒是担心您，看见这京城之外天高海阔，若是乐而忘返，便也无趣极了。”

他有心念之事自然无处可逃；而赤焰翻案若是少了夏江这最后的人证，却就成了真正的无头悬案。不过梅长苏料定此人心性，必然不会轻易放弃；遂以言语相激，只待夏江重回金陵城中罗网。

夏江冷笑，眼中闪过危险寒芒，利剑出鞘却是指向梅长苏的咽喉——

“若是您起兴想要挟持在下同回金陵，那倒是也无不可。”剑锋直指咽喉，梅长苏却一脸淡然，“誉王殿下礼贤下士，待在下一直是客卿之尊。到时候陛下定然认为，在下不过是个附逆的叛党谋臣，与靖王没有分毫关联；至于这个赤焰逆党的身份，在下更是可以不认——夏首尊可别误会，您的最终目标不是我，而是靖王殿下啊。”

夏江闻言却并未收剑回鞘，仅仅哼笑了一声道：“我本意也并非带你这么个包袱同回金陵。不过待会儿若是靖王在三军面前为了你这个区区谋臣失态，那阵营自然分明。到时候满座士卒皆是见证，便是纵你回到金陵也无法抵赖——顺便还能为我自己开出一条生路。”

梅长苏无奈地颔首，似是无言以对；夏江却突然手腕一轮，向誉王遥遥指去。此时帐中武力以他为尊，无论梅长苏还是誉王都无可奈何，只得由他折腾：“誉王殿下，您拿着林殊的赤焰手环也没有任何用处了——倒不如把它让给我，我保证将来用它足以扳倒萧景琰，定然为您报这生死大仇，如何？”

誉王显然并未搞清楚这一番争斗中夏江与梅长苏共享的秘密，是以二人此前的对话也让他觉得云山雾罩听不分明。只是夏江若是信口雌黄毫无胜算，定然不会从开始听见林殊的手环便神色诡异。

若是败局已定，他倒是当真情愿让萧景琰与他一起不得好死。

他伸手去摸袖底手环，却被身旁秦般弱纤纤五指一把按住。

“夏首尊。您既与苏先生达成了一项交易，又何妨再与般弱做一次交易？”美人媚笑起来，神色隐隐带着决绝，“用这赤焰手环，换您现在放誉王殿下……逃出这中军大营？”

 

“般弱你这是做什么？”萧景桓语意苦涩道，“若是大势已去，本王倒不如战到最后，绝不会选择苟活！”

“殿下，您是滑族王室最后的后裔，是般弱的主君。主君蒙难，为臣的自当为您求一条生路。”秦般弱恭谨地屈膝跪下，声线与从前一般无二的轻声虔诚，“般弱从前说过，期待如古时明君贤臣一般的风云际会。时至今日，也不曾后悔。”

夏江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冷笑不止，也不知是笑秦般弱还是在笑萧景桓。

而梅长苏冷眼望着帐中诸人，包括他自己，分明都是穷途末路一般的绝境，偏偏各自求生时竟还能分出高下来，倒也是滑稽得紧。

“当年你师父曾经与我说你不堪大用，我还以为她所指的是智谋。”夏江喟然长叹，“连你师父都愿意委身求全，怎么偏生你这般傲气，不肯去做誉王的偏房——却不想竟然是因为你这妮子竟动了真心？”

“真是愚蠢至极！倘若早日能将萧景桓玩弄于鼓掌之间，你师父的夙愿早就偿了！”

“非不能也，乃不为也。”秦般弱答道，“师父一世英名，般弱皆只有亦步亦趋的份——唯独对待夏首尊的手段，般弱不愿仿效。”

萧景桓在一旁听的几乎怔愣。

他此生一心所系，不过有朝一日能够坐上至尊之位。幼时由于生母卑微，皇后又因他不是亲生而不予重视，从来都是皇子中最为小心谨慎的一个。父母之爱罕有，兄弟亲情难觅；他只能奋发图强，终究在失了亲生子的皇后面前显现出一两分才华，加以抚恤；又借了祁王倒台的东风才得以平步青云。

他自幼耳濡目染何曾有过半分理想，理想都系在受万千宠爱的人身上；又何曾知晓人间自有真情，情意都是虚假的，利益才是永恒。

然而仔细回想，秦般弱早于他发轫之前便已追随左右，对他滑族后裔的身份原本一无所知；苦心经营谨慎跟随，都着意在他面前维持着自己手段卓绝的面目。此时仔细想来，竟然并非为名为利、为了滑族复国大业，居然只是对萧景桓这个人藏着这样一颗真心，在这样的绝境里突然叫他欣喜若狂——

霸王别姬千古美谈，却不想他萧景桓竟然也有幸得这样的收场。

“殿下若是执意留下，般弱也愿追随到底。”

梅长苏微微挑眉，面色带了一分不屑一分不忍。若不是身在绝境，秦般弱这一颗真心誉王定然从不放在眼中，否则早该看清而非被她表象言语蒙蔽过去——所谓看不分明，不过是并未真正在意罢了。

而萧景桓到底也并非项羽一般光明磊落的人物，秦姑娘这一番痴心怕是终要落空。

果然。

“般弱，你还是先自己离开这里吧。京城中滑族尚有势力，切记别让靖王好过。”

不是保护自身，不是复兴滑族，仅仅是别让萧景琰好过而已。

这番言语，早已比君要臣死还要难堪。

秦般弱苦涩一笑，终究俯身再拜，转头离去不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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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派群像也是手痒了许久的东西。

卿本佳人，奈何做贼？般弱妹子实在可惜。

所以英雄救美大概下一章上线吧~敬请期待！

求小红心小蓝手投喂！

ps：苏靖tag我不会去掉，本文正文一应靖苏靖清水无差。

另有一句奉劝某些在我文下掐CP的读者：看文太少，而掐架太多，谓之谣诼毁谤。请自行屏蔽金陵凤凰台tag。

当然，你们应该看不到我这文末的一句。